缓和过来,坚持了三天。医生说母亲的心肌大面积坏死,十二根血管堵塞九根,只有十分之一的生还可能。母亲硬是坚持了三天。父亲说母亲在等我呢。等我请假、买票、整理行李,从北京赶回南京,等我见最后一面,等我陪伴她两天一夜。从十八岁离开故乡,到外地生活二十二年,这是我最伤心的一次还乡:为了同母亲诀别。“妈妈,谢谢你忍住剧病坚持着,谢谢你给了我生命,同时又给了我你最后的两天一夜!”原谅我吧,原谅我带给你的二十二年离别,原谅我在这两天一夜里没能多做些什么,但愿我的陪伴多多少少减轻了你的疼痛与恐惧。
8. 因为三天的治疗和最后的抢救,母亲身上有针眼和小块的淤痕。因为心脏衰竭引起窒息,母亲脸色发青。我成为一位受难的儿子:和医院的护士一起,擦拭母亲的身体,给她取下病号服、换上寿衣。再一次握祝糊变冷的手,她已没有感觉。她不设防地躺在我面前。就像我诞生时,也曾如此不设防地躺在她怀抱里。这才是我真正的出生地!我的出生地不是南京,不是南京某医院,而是南京的一位普通市民,而是眼前这个沉睡的女人。她在我心目中比一座城市还重要。正是她使我跟这座城市产生了联系。“失去母亲,等于失掉最遥远的故乡,故乡中的故乡。”
9. 根据本地风俗,必须赶在三天之内把死者安葬。我尚未从丧母之痛中反应过来,就和父亲、弟弟、弟媳一起,分摊了联系殡仪馆、在家中布置灵堂、购买墓地、举办追悼会等一系列任务。幸好南京亲戚多,大家都在帮我们这个小家。当晚我办的第一件事是去派出所开具死亡证明并注销母亲的户口。值班警察将母亲的那张卡片从家庭户口簿里抽掉,我仿佛看见上帝的手——如此轻而易举地从人间夺去我的母亲。才明白什么叫命比纸薄啊。第二天一大早去火葬场确定遗体告别仪式及火化时间,又赶赴普觉寺公墓为九泉之下的母亲挑选一处“商品房”(虽然只有一平方米,毕竟是她的新家呀)。父亲与弟弟留在家中,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。灵堂已布置好,母亲的遗照被放大后镶进镜框,供奉在桌上。她的微笑使我看了倍感酸楚,那种滋味没法形容。第三天是追悼会和葬礼。我怀抱母亲的骨灰盒(感觉里面还是热的),弟弟捧着母亲的遗照,走在队伍最前面。当骨灰盒被封进墓穴,我与母亲之间一场真正的离别开始了,下意识地喊出一声“妈妈”;几乎忘掉自己已进入不惑之年,而恢复成一个牵着妈妈衣襟怕迷路的儿童。我一生中最牵肠挂肚的一声呼喊,可惜她听不见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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